三年悉心照料梅樹
山居門口有一棵梅樹,上半部被野生火龍果和枯枝纏繞,如乞丐滿頭亂髮,看不清臉,直到上周,拜託小樹用長桿剪刀修剪,清爽多了。
移居山林,徒手整理荒廢多年的庭園,買來一車土,自造假山,裸石地上種地毯草,廢棄的鐵缸注水養荷,接手被丟棄的孤挺花、變葉木和蘭花,散步採集虎尾蘭、兔腳蕨,營造自然禪風。門口種了四棵飄逸的桂竹⋯⋯對老梅樹當然也細心呵護,補土、加廚餘的有機肥、澆水。
第一年,花況寥落,結了些梅子,第一次自家產梅,小樹興奮爬梯子上去採,做了一小罐脆梅,外表鮮綠,吃起來又脆又甜,用米酒頭釀梅酒,也大費周章做Q梅,沒成功。
第二年多了些梅子,全做脆梅,梅酒改用琴酒為基底。
為了更大作畫空間移居山林,風景如畫,我無暇多看,上午筆耕,下午書畫,晚上看書上課,與時間賽跑。小樹則家事整修一手包,十項全能。
第三年,葉子落盡,梅花滿開,花瓣在枝頭閃爍明滅,如流螢,似星空。
茶席間,琴書詩畫,盡情與梅花對話。
花期最盛的一日,冬陽和煦,前一晚趕到夜間郵局在美展截止日前投件,一千多個日子,瘋狂工作,看到風吹雪,心都融化了,停下熊熊燃燒的腳步。
二十四小時的喜上梅梢茶席
望花落如雪,不知今夕是何夕,以前不遠千里才能一親芳澤,舟車勞頓,第一次在自家賞梅,輕鬆閒散,準備了杭州的九曲紅梅和大吉嶺的喜馬拉雅春摘茶,舉辦「喜上梅梢」茶席,以詩,以茶,以琴祭祀花神。
梅的幽香,清晨若有似無,午後轉成暖香,到了深夜竟濃郁如夜來香,可以醉人。在永別之前,尋常的早春一日,對著一樹葉落盛開的白梅,癡癡守望一天一夜,花萼在風中伸展,引來滿樹蜂群狂歡,嗡嗡作響如遠方的雷。
舊年諸事如雲煙消逝,夜梅如繁星,何似在人間,生而為人的痛苦和疲憊都讓梅花療癒了⋯⋯何年無梅?何處無茶?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。
——二十四小時賞梅茶席,那是去年的事了,捨不得入睡,直到夜深,一直想要寫下分享,可惜事繁,一天拖過一天,又到了梅花開放的季節。
老梅樹今年更優雅
去年開完花後修枝,今年老梅樹的姿態更見優雅,單瓣雪白的果梅,一樹繁花,可見梅雨季豐收,一陣風過,梅花如雨點冉冉飄落,濃烈的梅花香氣招蜂引蝶,想見梅花蜜的香甜。
春天散步,處處繁花盛開,山腳有一處梅園,梅樹至少五十年以上,躺在梅樹上賞花,青空上一層又一層的梅幹如網交織,閉上眼睛,清香撲鼻,花瓣飄落滿身,忙,心亡矣,不忙,處處是賞心樂事。
晚上在門口賞夜梅,月光下,銀白色梅花在黑夜中閃爍,與天上的星,遠處的燈火,互相輝映,第一次賞夜櫻是在京都,日本的物哀美學,在充滿儀式感的節慶品味四季的變化。
往後山走,白花是梅,淺粉是櫻,深粉是桃,紫紅的九重葛,尋常的山路,因為這些「粉味」浪漫起來,溪流的水乾了,進入枯水期,石頭露出,令人疑惑,那些悠游水中的魚哪裡去了?大概在水窪相濡以沫,等待雨季,相忘於江湖。
回家,在門口剪了一枝梅花插瓶,壺屋燒方瓶、景德鎮青花梅瓶、京燒小梅瓶和香檳粉紅水晶酒瓶都拿出來用,自家流花藝,自娛娛人。
一夜雨,隔天清晨發現樹下的木桌椅鋪滿一層花瓣,地上白梅點點,綻放了五六分的梅花都被雨打落了,老樹淋得灰頭土臉,本來想等花況更好,再辦一次茶席,付諸流水,深深感悟——所有機緣都是稍縱即逝,無常,本是日常。
圖:林存青 #小樹攝影
(刊載於人間福報副刊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