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度刺激審美疲勞
大千世界,多彩多姿,多看繽紛色彩是訓練「美的敏銳度」最好方法,為什麼老子要說:「五色令人目盲」呢?先哲的意思是接觸太多顏色,令人眼花撩亂,也就是說過多的感官刺激,傷身也亂心,使人失去真正的感覺。
現代科學家的研究證實了這個說法,讓實驗對象大量接觸色情或是暴力畫面,會出現遲鈍、注意力不集中的問題。實驗結果顯示,高速公路上的人體廣告與車禍意外,以及暴力電子遊戲與青少年暴力問題之間,有直接關聯。
二十一世紀是網路時代,透過手機行動上網,隨時連結臉書和網站,瀏覽照片和影片,多媒體排山倒海而來,企圖抓住我們的眼球,過量圖片刺激,「審美疲勞」是必然的結果。
暫停讓感官休息
那麼,如何恢復單純的感動呢?
喜歡喝茶的茶人都知道,經過一段時間不斷試茶,味覺和嗅覺容易變得遲鈍,分不出香氣和喉韻的細微差異,這時,最好暫停喝茶,改喝開水。無色無味的水,細心品嘗,還是可以喝出不同,天然山泉水、鐵壺用炭火慢煨煮開的水、保留礦物質的過濾水、不同品牌的瓶裝礦泉水和能量水、純水等。
最重要的是,讓感官遠離茶湯,在單純的水中得到休息,不受任何干擾。習慣了無滋無味的水,再來面對氤氳茶湯,茶香沁入心鼻,湧起一股期待,心沉靜下來,金綠茶湯入口,嗯,冬片清醇淡雅,或是飲一口棗紅茶湯,普洱茶濃味淡,餅茶陳味在歲月中逐漸消逝,茶氣仍強,如退隱的江湖人士,外表樸實,走路架式依然和常人不同。總之,對茶的感受恢復了。
拍照改成黑白模式
影像也是一樣,早期雜誌和電視電影都是黑白的,當彩色成為主流後,很少人看黑白片了,但黑白攝影歷久彌新,不斷有攝影師投入,儼然成為「藝術照」不成文的語彙,代表深度、內涵、人文、歷史、紀實、個性等豐富意象,黑白攝影是攝影展和攝影集熱門選擇。
以前拍黑白攝影的技術門檻高,一般人不容易掌握,現在大部分數位相機及手機,拍照都有黑白模式可以輕易轉換,或者在後製階段使用相片處理軟體,在灰階模式更改原色明度和飽和度,也可以變成黑白攝影。
只要把「隨手拍」改成「黑白攝影」,就像喝茶的人改喝水─―「人生從彩色變黑白」。少了色彩干擾,黑白攝影容易凸顯主題,光影的細微差異,讓人沉靜,注意到原來習而不察的細節,畫面更有力量,反應按下快門瞬間的思維。
黑白有無限可能
最近,暫時脫離閉關寫作三個月的瘋狂狀態,接受好友邀約,到位於兩千多公尺海拔的拉拉山農舍度假轉換心情,窗外風景從都市巷道一變為雲霧繚繞的山谷,依然在電腦螢幕前奮力敲打,思緒在字句間穿梭,當霧氣從窗口飄入,受到莫名吸引。
走到農舍外的平台一看,原始林覆蓋的山谷風起雲湧,雲霧一下子往四周擴散,第四層的南湖大山和中央尖山完全看不見了,第三層山藏頭露尾,稜線影影綽綽,第二層山頭有雲瀑緩緩流下,正對面復興尖山的蓊鬱植披變得模糊,隨手拿起相機,分秒必爭搶拍,幾分鐘之內,雲霧從果園侵襲上來,就什麼都看不到了。
運氣很好,一上山就下雨,一下雨就起霧,一起霧就有雲海,每天呼吸鮮美甘甜的空氣,品嘗新鮮現摘的野菜,漫步綠意盎然步道,之前趕稿的疲憊一掃而空。尤其是門外的山谷,簡直是不斷變幻的裝置藝術,相機記憶體很快用完了,轉存到筆電後繼續拍,單單雲海變化,就讓人瞠目,驚呼,神奇水氣像一隻無形畫筆,任意揮灑,在「白」和「非白」中挑戰無限可能。
第一次拍到月光下的雲海,夜裡發光的雲,漫成五湖四海的雲,山頭成了孤島,拍下雲海餘暉,豔紅如血……
拍多了,發現黑白攝影最能表達這次上山一星期的感受,拋開色彩干擾,回到本質。桃花上看見光影,葉脈上看見均衡,枯枝上看見比例,一景一物,在美得令人屏息的鏡頭中,展現最完美的生命密碼。
回家後,黑白攝影在心中自動播放,繁忙的都市節奏中,遵守大自然節奏的二十四節氣,從春天的立春、雨水、驚蟄開始,一直到冬季的小寒、大寒結束,用節氣當茶席主題,學習依氣候變化調整作息。
第一張水墨畫誕生
雲海流動如一首神秘的歌,看著畫面中的「黑白」,忽然興起一股衝動,想透過創作表達心中感悟。
雲海─水墨─現代水墨,想畫雲海,第一個想法是中國水墨,強調「氣韻生動」的水墨很適合,去年(2012年)採訪劉國松,高齡八十的畫家精神奕奕,親自示範技法,「紙拓法」、「漬墨法」及「水拓法」等,口中直說:「這個很好玩,我常玩到忘了時間。」。
要玩也要有所準備,平常寫書法,文房四寶齊全,當初看大師示範,記憶有些模糊,找出《劉國松:藝術的叛逆叛逆的藝術》的書和影片研究,認真看完影片,立即跑到文具行和五金行買了廣告原料、紙杯和香蕉油,採取「水拓法」畫雲。
第一次嘗試怕弄髒紫檀地板,在廚房磁磚鋪報紙,坐在地上開始「玩」,把不同濃度墨汁滴在裝了半桶水的臉盆,倒一點香蕉油,用吸管吹,觀看水面紋路,直到滿意了,用宣紙在水面上「拓印」,拿出來放在報紙上晾乾。
剛開始動作太慢,宣紙沾了太多水,一下子就破了,小心掌握力道,接下來趕墨,墨色深淺及圖案抓不準,「一玩再玩」,果然一下子就玩到深夜,想要在偶然性中創造必然,需要無數嘗試,才「有可能」出現想要的效果。
不知道試了幾次,忽然看到水面出現「雲瀑」,趕快拿了宣紙鋪上,小心提起濕淋淋的紙,在報紙上晾乾,不可思議的是,很像在拉拉山上看到的景象,另外一張「雲飛」,則是在失敗作品中發掘出來的「意外」,也忘了當初如何「畫」出來的。
無論如何,看著兩張成品,在廚房燈下微笑,黑白構成的畫面,有一股力量,從山間飛到城市,推動著自己繼續,不在意繁華如夢,一步一步,往前走。